大小孩：36次快门

  学校门口围了不少家长，苏桐就站在花坛旁边。
  “这里。”她笑着招招手。
  乔漾朝她走过去，喊了声：“妈妈。”
  “饿不饿？路上我去买了点面包，先拿一个给你吃？”
  “回家再吃吧。”
  苏桐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夹，问：“刚刚跟你说话的是灿灿吗？”
  “嗯。”
  “她自己骑车回去啊？”
  “对，反正离得不远。”
  “你平时呢？都是姐姐接送你？”
  “有的时候也会跟夏灿一起走回去。”
  苏桐提议道：“要不妈妈也给你买辆自行车？上下学还能锻炼锻炼。”
  乔漾的脚步顿了顿：“我不会骑，你忘了吗？”
  “哦，对。”苏桐掀唇笑起来，“小时候被你爸摔过一次后你就不敢骑了。”
  “有空让灿灿教教你，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有机会多动动也挺好的。”
  “再说吧。”
  “我刚刚听旁边的家长说食堂的饭菜不行，他们都是自己来送饭的。要不妈妈也来送饭给你？你明天想吃什么？”
  乔漾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不上班吗？”
  “我这个礼拜休年假呀。”苏桐挽住女儿的胳膊，“刚结束了一个大案子，干脆就把年假休了。周末你姐姐就回来了，最近天气好，要不我们去爬爬山？”
  “周六日都要补课，我没时间。”
  “哦，也是。”苏桐又问，“那国庆呢？你想不想出去玩？”
  乔漾兴致缺缺：“再说吧，都不知道学校能放几天。”
  苏桐也感觉到她态度冷淡，上了一天学肯定累了，她没再开口找话。
  车厢内安静下来，晚间电台的主持人在读听众投稿，乔漾把脑袋撇向窗外，轻轻呼了口气。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周六，值日生把黑板擦丢回讲台的杂物盒里，阳光洒进室内，空气中粉尘飞舞。
  想到今天乔汐就回来了，收拾书包的时候乔漾都忍不住哼起了歌。
  “莫知，许恩霖找你。”
  乔漾回过头，许恩霖就站在他们班后门口，之前没注意，今天这么一看她发现他和许长溪长得还有点像，只是鼻梁上架着镜框的许恩霖看着要更斯文一些。
  “麦初。”
  “嗯？”
  乔漾压低声音问：“你认识许恩霖吗？”
  “认识啊，以前隔壁班的。”
  “他跟五班的许长溪，是亲戚吗？”
  “这我不知道。”麦初把书包甩到肩上，“你得问陈天衢他们，男生应该跟他比较熟。”
  乔漾又把目光转向后座，看着陈天衢问：“你跟许恩霖熟吗？”
  “说过几次话。”
  “那他跟许长溪是亲戚吗？”
  “不知道，你得问莫知，他跟许恩霖一起上进修班的。”陈天衢从椅子上站起身，“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乔漾的视线跟随着抬高，她仰着脑袋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先走了啊，拜拜。”麦初朝他们俩挥挥手。
  “拜拜。”
  回到家乔漾就抱着手机在等乔汐的电话，六点一刻，她终于看见乔汐发来消息说：到了，开门。
  她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房间，苏桐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问：“是姐姐来了吗？”
  “嗯。”乔漾打开大门，乔汐已经等在门口。
  “东西呢？”她朝乔漾伸出手，“换鞋走吧。”
  “就走啦？”苏桐挽留说，“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乔汐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她看向乔漾说，“走吧。”
  乔漾点点头，回屋去拿书包。
  等她再回到门口苏桐和乔汐还僵持在原地，两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
  “乔乔，你先下楼，妈妈跟姐姐有话说。”
  乔漾看了乔汐一眼，对方冷着脸，把车钥匙递给她说：“你先去车上吧。”
  “哦。”乔漾接过车钥匙先进了电梯。
  “你们奶奶总在背后讲我坏话就算了，你能不能别总像仇人一样对待我？妹妹会看你的脸色，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平时见面机会本来就不多，我真的努力想跟你们亲近一点。”
  “她不跟你亲近怪我吗？不应该怪你自己不要她吗？”
  “我怎么叫不要她了？”苏桐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放弃抚养权就叫不要她？那她出生到小学都是谁带的？我在你们乔家辛辛苦苦快二十年，我得到什么了？”
  乔漾听到苏桐哽咽了。
  “我跟你爸同一年毕业，同一年开始工作的，我哪样比他差，凭什么他就早早当上合伙人了？我不要妹妹？那你爸算什么？他拼事业叫家里的顶梁柱，我拼事业就叫抛弃女儿？那我也需要赚钱的呀。”
  “那是我的错吗？”沉默许久的乔汐终于爆发，“是我逼你生的吗？你张口闭口永远是妹妹、妹妹，不要忘了你不光是乔漾的妈妈，你也是我妈。”
  对话戛然而止，乔漾慌忙抬手在面板上摁下楼层一。
  轿厢急速下坠，耳边响起嗡鸣声，她摁住发闷的胸口，只想要赶紧逃离。
  乔漾刚坐进车里没多久乔汐就来了，她把车钥匙递过去，乔汐笑着问她：“饿了吗？我们路上买点肯德基带回家吃？”
  “好啊。”
  乔汐伸长胳膊在后座够到一个纸袋：“喏，生日礼物。”
  “还有礼物啊？”乔漾展开笑容，“什么东西啊？”
  “你自己看吧。”乔汐扶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巧克力是老吴买给你的。”
  “谢谢姐夫。”乔漾拿出袋子里的另一样东西，“这什么？相机啊？”
  “嗯，胶片机，本来想送你拍立得的，在集市上看见这个觉得也不错。”
  乔漾念叨着想要一台拍立得好久了，她看着手里的复古相机，比起喜悦，此刻的心情更像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糖纸。
  “谢谢姐姐。”
  乔汐说：“老板说这个是傻瓜相机，用起来很简单的，里面已经帮你换上新的胶卷了。”
  乔漾把相机举到眼前，将镜头对准面前的一排摆饰，眯起左眼摁下快门。
  乔汐偏头看了她一眼：“车里光线太暗了，拍不出来吧？”
  “我就试试看。”
  “一卷好像就几十张，你拍完把相机给我，我去找店家帮你洗出来。”
  “好。”
  天气越来越有秋天的迹象，傍晚时分夜风清凉，天际晚霞如烟。
  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开始，乔漾盯着窗外粉紫色天空发起呆。
  “真漂亮啊。”身旁的麦初也在感叹，“可惜没带手机，好想拍下来。”
  乔漾的眼睛蹭一下亮了，她把手伸进书包里取出昨天刚收到的胶片机：“我带相机了！”
  麦初立刻起身给她让位置，激动道：“快拍快拍！”
  乔漾把胳膊架在窗台上，教学楼顶已有月亮的轮廓，暮云色彩柔和，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飞过镜头，她看准时机摁下快门。
  “拍出来肯定很好看。”
  乔漾坐回座位上，举着相机问麦初：“给你也拍一张？”
  “好啊。”麦初抬手比了个耶，冲着镜头灿烂一笑。
  画面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时脸颊两侧都有酒窝，麦初似乎永远都活力十足，乔漾隔着镜头与她对视，手指摁下今天的第二次快门。
  “格鲁来了。”不知道是杭以安还是陈天衢在通风报信。
  乔漾迅速把双手塞进书包里，麦初咳嗽一声，拿起桌上的黑笔摆出认真做题的样子。
  “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胡亮走进教室，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前后的白炽灯，“这节课周测。”
  耳边一片哀嚎声，乔漾重新抬头望向窗外，眨眼间天色已暗了大半，她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落日余晖。
  十七岁又零七天，乔漾终于找到自己的愿望，——一觉睡到自然醒，或者是可以看一场完整的日落。
  后排男生依旧爱在考完试后交流答案，课间他们都围到杭以安和陈天衢旁边，麦初双手捂着耳朵朝后嚷嚷：“要讨论出去讨论，哀家耳朵里听不得脏东西。”
  陈天衢从椅子上站起身：“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搬试卷了。”
  “啊？语文也要考啊？”
  “当然了，不过今天不用写作文。”
  “那还行。”
  陈天衢笑着补上后半句：“明天晚自习写。”
  “呃啊。”莫知向后倒在卢奕辉怀里，“杀了我吧。”
  麦初翻开语文书，想赶紧再复习一下这周学的必背篇目：“我说后裔射日的时候就该射掉周日。”
  乔漾给黑笔换上新的笔芯，准备迎接下一场鏖战：“要我说女娲就不该造人，盘古就不该开天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