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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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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风华 第186节
      姚慕白微变色道:“侍卿大人,难道朝廷真的……!”后面的话却没敢说下去。
      裴侍卿微微一笑,问道:“姚都护来西陵,似乎也有些年头了吧?”
      “四年多了。”姚慕白叹道:“我也对侍卿大人实言,我在这西陵看似是都护,实际上和充军发配没什么两样。”
      裴侍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侍卿大人之前是在吏部当差。”裴侍卿道:“那天夜里,遇上两名醉酒的龙鳞士,你手下的人不知他们身份,和他们起了冲突,事后才知道那两人是龙鳞士。”
      “正是。”姚慕白苦笑道:“过了几个月,我便被调到了西陵。”
      “西陵艰苦,此番我沿途所见,便知端倪。”裴侍卿道:“都说西陵苦,不过苦的是西陵的百姓,西陵世家倒是富贵得很。”
      姚慕白微一沉吟,终于道:“侍卿大人,朝廷对西陵,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能否直言相告?”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并不会考虑西陵这边。”裴侍卿道:“在他们眼中,相比起南疆,西陵只不过是鸡肋而已。”
      “鸡肋?”
      “都护大人,你该知道,十几年来,西陵世家虽然在西陵权势滔天,但他们无非是在西陵盘剥百姓,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裴侍卿道:“真正威胁到帝国的,是南疆慕容家。”
      姚慕白微微颔首。
      西陵世家虽然是西陵的土皇帝,但毕竟有朝廷的耳目在这边,更加上当年与朝廷有过协议,除了那西陵三骑,并无其他兵马可用,而区区两千骑兵,自然不可能对帝国形成任何威胁。
      南疆慕容控有南疆两州十一郡,控甲数万,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慕容军北进,一度攻城略地,兵锋极盛,许多州郡都是望风而降,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慕容军的强悍。
      如果不是兀陀人和图荪人都被打退,唐军全力应付南方,再加上慕容军后援不济,大唐帝国必将岌岌可危。
      慕容军与帝国谈判之后,退回南疆,朝廷封其为镇南王,但慕容家却从未真正归顺过大唐,依然是带甲数万,朝廷见识过慕容军的强悍,唯恐有朝一日慕容北上,在南方布防,形成了月形防御。
      “镇南王本就是用兵高手,手底下良臣猛将诸多,不可小觑。”裴侍卿叹道:“朝廷许多官员一直上书,要出兵征剿慕容,但朝廷迟迟未动,你可知是何故?”
      姚慕白道:“依下官之见,南疆还是不宜久拖下去。如果攻打南疆需要一两银子,可是要防备慕容,每年却要花三两银子,耗费巨大。”
      “如果出兵攻入南疆,胜了自然是天地同庆,可是一旦失利,慕容军趁势北上,那可就后果不堪设想。”裴侍卿道:“当年慕容军的实力,帝国已经清楚,镇南王擅长用兵,放眼朝廷,能与镇南王匹敌的大将凤毛麟角。”淡淡一笑,道:“不过镇南王已经年过六旬,据说身体也越来越差,若是他死了,再行征剿,那可就是事半功倍了。”
      “朝廷是要等镇南王死了再出兵?”姚慕白愕然道。
      裴侍卿摇头笑道:“这也只是朝中有官员的戏言。”顿了顿,才道:“南疆的事情没解决,朝廷自然没有精力操心西陵这边的事情。此番黑羽将军重回西陵,朝中官员对此事也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澹台大统领支持将军,向圣人说西陵不能丢失,圣人未必会下旨令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整军备战。”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朝廷是否……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西陵构筑防御?”
      “姚都护,我问你,要按照将军的意思,在西陵募兵,养两三万兵马,需要多少银子?”
      姚慕白道:“自然是一大笔银子,将军要以骑兵和弓兵为作战主力,除去兵士,战马和其他装备也都是耗资巨大。”
      “那么西陵的赋税,能否支撑这样一支兵马?”
      姚慕白道:“西陵这几年灾荒,其实能收缴的赋税并不会太多。即使将宇文等世家的家财冲入西陵户部仓库,也无力支撑这样一支兵马,还需要朝廷拨发银两装备。”
      “好,那我再问一句,如果朝廷将西陵赋税全都交给你们,还要从本就虚弱的国库里再调拨大批钱粮过来,维持了这几万兵马,等到兀陀人破关之后,西陵是否能守得住?”裴侍卿盯着姚慕白眼睛问道。
      姚慕白想了想,才道:“如果是别人,面对西陵铁蹄,几乎没有可能守住,但有黑羽将军,却还是有希望。一但兀陀人杀过来,黑羽将军挡住兀陀人,朝廷再调兵支援,还是有机会将兀陀人赶出西陵。”
      “几成机会?”
      姚慕白不知道裴侍卿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连连追问,却只能回道:“大概有五成的机会。”
      “这还是你最乐观的估计。”裴侍卿道:“实际上可能连五成机会都没有。不过就算那找你所言,有五成机会守住西陵,那是否同样有五成的可能被兀陀人吞下西陵?”
      姚慕白只能点头。
      “也就是说,朝廷不拿西陵一两银子,还要从国库调拨大笔银子过来,甚至还要削弱其他地方的防备,调兵支援,最后的结果依然有五成的可能守不住。”裴侍卿淡淡笑道:“都护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是浪费?”
      “浪费?”姚慕白皱眉道:“侍卿大人,怎么能说是浪费?西陵是大唐疆土,拼尽全力守卫自己的土地,无论胜败,都是理所当然,又何来浪费一说?”
      裴侍卿镇定自若,道:“嘉峪关是雄关险隘,只要封锁了嘉峪关,用不上五千人,就能让嘉峪关固若金汤,别说十万兀陀铁蹄,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那也休想破关。既然在西陵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都不能保证守住,那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坚守嘉峪关。”
      “侍卿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西陵?”姚慕白赫然色变。
      “宇文家只是开始。”裴侍卿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兀陀人最快还有两年才可能东进,那么这两年时间,我们就必须尽可能地从西陵向关内运送更多的物资。我们要令人开采精铁矿石,还有战马,世家的财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运送。这些物资为大唐所有,便可以加强南方的防御,日后征剿南疆,自然就有更大的把握。”
      姚慕白后背发寒。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今日都和你说了,就是希望接下来两年都护大人能和我携手合作。”裴侍卿道:“大肆开矿,甚至从西陵世家身上搜拿银子,自然需要一个让他们不至于动乱的理由,最好的理由,就是以黑羽将军要整军备战为名,精铁矿运入关内,是要打造兵器战甲,西陵世家捐银子出来,是要用这些银子整军备战,如此我们才能完成任务又不至于让西陵发生动荡。”
      “侍卿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兀陀这头狼杀进西陵之前,朝廷先要在西陵吸血?”姚慕白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握起了拳头。
      “如果都护大人是这样理解,也并没有错。”
      “将军绝不可能同意。”姚慕白厉声道。
      裴侍卿道:“所以我们才要和他商议,如果他还是大唐的将军,还忠于大唐,就应该同意。”
      “侍卿大人,我想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就是圣人的意思。”裴侍卿道:“我说过,我是殿下脚边的一条狗,主人让我怎么做,我会全力以赴去完成,我做不到,无非掉脑袋,还会有其他人继续来做。”见姚慕白身体微微发抖,声音略微温和一些:“要在西陵构筑防御,只会削弱帝国的力量,放弃西陵,可以加强帝国其他地方的力量,即使兀陀人杀入昆仑关,只要封锁嘉峪关,帝国依然是稳若泰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威胁。”
      “那西陵数百万百姓怎么办?”姚慕白握拳道:“朝廷可想过,十六年前将军擒了兀陀汗王,兀陀人被迫撤军,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只是为了吞下西陵,还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迫撤军的耻辱,那时候兀陀人的马刀会无情地砍在西陵百姓的脖子上,生灵涂炭,没有帝国的保护,难道任由他们如同牛羊一样被砍杀?”
      “为了帝国,西陵的牺牲是值得的。”裴侍卿神情冷酷。
      “他们不是牛羊。”姚慕白起身来:“如果帝国无法保护他们,还有将军在,只要有将军,就有希望。西陵人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抵抗兀陀人,我只希望朝廷不要从西陵拿走那些用来抵抗兀陀人的东西。”忽地跪倒在地,恳求道:“侍卿大人,求你帮西陵百姓说几句话,让朝廷知道他们的苦难,不要抛弃他们,不要抛弃西陵。”
      裴侍卿扶起姚慕白,叹道:“我是一条狗,你觉得两声犬吠,会让主人改变主意?”
      “西陵的百姓,也曾以身为大唐子民为荣。”姚慕白看着裴侍卿的眼睛,平静道:“可还记得开国太祖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伤了大唐牛羊一根毫毛,大唐帝国的战刀也会向敌人的脖子砍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大唐,也才是让子民们感到荣耀的大唐。抛弃子民的帝国,还是那个大唐帝国吗?”
      第286章 变成食物的鱼饵
      秦逍前往户曹仓库的时候,白虎营的冬服已经领了出来,天色已晚,将军坐镇奉甘府城后,传下了将令,天黑之后,不允许有人进出城门,是以白虎营众人不好出城,秦逍直接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这宅子自然不小,莫说十几人,便是几十人也是能住下。
      秦逍又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饭菜,自然是异常丰盛,众人见得骑校如此仗义,自然是心下感激。
      装运冬服的马车直接停到了后院,派了人轮换守卫,其他人则是在暖洋洋的屋里觥筹交错。
      秦逍陪着众人吃了一会子酒,便让众人自便,吩咐众人不得贪杯,早点休息,自己则是径自到了隔壁的白家大宅。
      天都峰那夜,白掌柜说的话秦逍并没有完全听到,但他猜也能猜到,宇文家这次垮台,与白掌柜脱不了干系。
      但将军显然很看重白静斋,此番吩咐前往樊郡整军,却是让白静斋也跟随同去。
      他知道白掌柜深藏不漏,明面上是宇文家的肱骨家臣,但背后却与将军甚至樊家暗中有来往,此人到底心属何方,他还真是有些猜不透。
      白掌柜就像蛰伏的毒蛇,宇文家对他信任有加,但最后对宇文家发出致命一击的却偏偏就是这位深得老侯爷信任的家臣。
      秦逍其实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这个人太危险,危险的让秦逍不敢接近。
      只是唐蓉自从上次消失后,就一直没有音讯,秦逍虽然知道唐蓉很可能是回到大先生那边,但回去之后到底是福是祸,他却是担忧的很。
      他知晓白掌柜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唐蓉要找出大先生,势必对唐蓉目今的情况有所了解,只想从白掌柜这边探出一些口风。
      唐蓉虽然走了,白宅这边自然还有其他的家仆伺候。
      禀报过后,秦逍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宅后院,发现这后院竟然有一块鱼塘,白掌柜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钓竿,正饶有兴趣地夜钓。
      白掌柜见秦逍过来,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那自然是他知道秦逍过来,让人准备好。
      秦逍坐下之后,白掌柜笑道:“我正觉着无聊,你过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掌柜的喜欢在夜里钓鱼?”
      “钓的不是鱼,只是消减孤单的方法。”白掌柜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扭头看向秦逍:“为了蓉儿?”
      秦逍直到以白掌柜的机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登门的缘故,点头道:“蓉姐姐是否一直没有音讯?”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骑校对蓉儿是否有爱慕之心?”
      “白掌柜看事情从来都是入木三分。”秦逍含笑道:“我确实很喜欢她。”
      “你是否知道蓉儿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秦逍心下一紧,却还是道:“难道不是掌柜的义女?”
      “蓉儿难道就从没有对你提及过她的真实身份?”白掌柜气定神闲。
      秦逍微微张嘴,白掌柜却已经笑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躲在她的床上?我和她说的话,难道你都没有听见?”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那夜他翻墙进了唐蓉的院子,将醉酒的唐蓉扶回屋里,却偏偏白掌柜突然深夜找上门,为了不让白掌柜误会,只能躲在唐蓉的床上,本以为有屏风阻隔,白掌柜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才知道,这老狐狸早就看穿。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什么,不过当时我若揭穿你在屋里,大家脸面都不好看。”白掌柜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轻抚胡须:“你应该知道,次日她和你一起出门,逛街自然不是目的,为的是找机会和大先生的人接触。”
      秦逍心想老狐狸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点头道:“我知道她是大先生的人,在你身边,是无奈之举。”
      “她告诉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白掌柜云淡风轻:“为了得到我在兀陀多年经营的人脉?还是想等到有朝一日接下宇文家在兀陀的贸易?”
      秦逍淡淡笑道:“掌柜的自然早就知道蓉姐姐的目的。”
      “她是大先生的人,被大先生派在我身边,想要借着我最终掌控在兀陀的耳目。”白掌柜微笑道:“骑校,我可以对你实言,今时今日,我在兀陀依然还有不少人脉,甚至在兀陀各部还安插有钉子,甚至许多暗桩连宇文家都一无所知。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动用这些人暗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无孔不入,甚至纳律生哥晚上和哪个女人睡在一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逍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我知道这些年那位大先生的手脚已经伸进兀陀。”白掌柜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平静道:“他在兀陀也安插了人,甚至已经有人深入到木刺拉城,我们运气不错,发现了他在木刺拉城的一个暗桩,而且悄无声息地将他捕获,或许到现在都无人知道那人是被我所抓。”
      木刺拉城便是兀陀汗国的王庭。
      秦逍看着白掌柜,愈发觉得这老狐狸的实力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恐怖得多。
      “如果我想从一个人口中问出口供,那就一定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白掌柜唇角带笑:“所以从那人口中,我知道了大先生的存在,也知道大先生一直以千夜曼罗控制手下的探子。”瞥了秦逍一眼,缓缓带:“既然我知道了兀陀还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又曾瞧出蓉儿几次出现破绽,当然会怀疑她是大先生的人。”
      “掌柜的迟迟没有对蓉姐姐下手,自然是等着有朝一日利用她找到大先生。”秦逍道。
      白掌柜看着秦逍,目光深邃,忽然问道:“你是否相信唐蓉所说的都是真的?”
      秦逍一怔。
      “你所知,她是被大先生从小训练,尔后利用药物控制,找到机会留在我身边。”白掌柜问道:“这些你是否觉得都是真的?”
      “难道……这不是真的?”
      白掌柜含笑抚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那位蓉姐姐,比你想的还要聪明。那天夜里,我揭穿她是大先生的人,她没有否认,我确实怀疑她是大先生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桩,但……这仅仅是怀疑,那天晚上她的反应,会让人觉得我所料并无差错。”叹了口气,道:“但是你莫忘记,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我虽然从一开始就对她存有疑心,但她的表现,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她和我是真的有缘分,并非是有人故意安排。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比起她的容貌,她最擅长的是演戏。”
      秦逍皱起眉头,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是试探,但她的反应是否是故意所为?”白掌柜叹道:“她说是因为千夜曼罗之故,不得不服从大先生的吩咐,这话是真是假?她只是大先生的一颗棋子,还是……她本就是下棋的人?我这个义女,比我想的实在要聪明得多。”
      “掌柜的话,我有些听不懂。”秦逍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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