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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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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煞 第119节
      第135章 顾我于今归去也
      天武道城,丹宗坊区,庭院静室中。
      木屏风的后面,青荷捻起一炷香,正插在香炉中,任由袅袅檀香蒸腾缭绕,烟气弥散间,隐约见得那悬照的金丹法旨上灵光兜转,愈见元理幽深。
      于是,青荷的神情愈发恭敬,跪在蒲团上,接连叩首,口中不住地诵念着字句,仿佛随着香烟的升腾,似是连带着自己那清丽的声音也随之带去了有无之间,由此及彼,愈显玄奥。
      也正是在此时,随着偶然间青荷的诵念声音告一段落,不等她这里再有甚么动作的时候,倏忽间,悬照在静室里的那一页金丹法旨上陡然间明光大放,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气韵从那页金纸上透出,伴随着兀自呼啸在静室里的妖风,愈演愈烈之中,几乎要教人透不过气来。
      正此时,静室的角落之中,被楚维阳远行之时留下来的白玉毒蛇倏忽间架着一道碧云腾空而起,原本细长的蛇躯在这股妖风之中迎风暴涨,口中吞吐着蛇信,嗡鸣声一息胜过一息,愈显得惊惶且不安。
      “莫慌,莫慌……”
      那一闪瞬间,青荷也只顾得这样宽慰了玉蛇半句话,正当她也颇困惑不解的看向那绽放明光的金丹法旨去的时候,倏忽间,一道斑斓神华从中坠落,自半悬空中一个兜转,便直直的落入了青荷的眉心。
      只闪瞬间,一片朦胧模糊的景象自青荷的心神之中炸裂开来,那是风雨飘摇的外海,是不住哀鸣的百界云舫上空,是师祖凌空而立、睥睨四方,是师尊毁去本命宝器,以一点宝光炼化船舫。
      那虚幻朦胧的光影灵光,某一个闪瞬间,师雨亭打落的宝光几乎与百界云舫复又熔炼成了一体,眉眼恍惚间像是隔着千万里之遥,与身处天武道城的青荷对视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师雨亭的声音也透过了这道灵光,响彻在青荷姑娘的心神之中。
      “蕴养元宫一炁?丫头,甭在道城发浪了,老老实实给为师滚回云舫中来!你也瞧见了,驻地动荡,所有百花楼弟子,都不宜在外行走,免得教人所趁!”
      只闪瞬间,洞照了心神之中那朦胧幻影,原地里,青荷猛然间身形往侧旁一跌,踉跄着似是想要起身,又忽地脱了力,整个人狼狈的跌坐在蒲团上,许是惊惶,许是不敢置信,剧烈的情绪生发,教她肩膀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六师叔祖……”
      灵醒似她,只一眼窥见幻影,便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本质变化。
      她许是无从猜度事情变化的过程,可一眼却已经认清了结局。
      六师叔祖陨落在了外海!紧要时刻师尊不得不临时接手炼化了师叔祖遗留的证道宝器!
      再想到了师叔祖证道时不得不思量的故宗因果,又联想到刚刚师雨亭那字里行间咬牙切齿的情绪。
      忽地,那惊慌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倏忽间散去,原地里,不知道想到了甚么,青荷竟忽地笑了起来,仿佛有些许的得意,偶然间想到了甚么,又有些惊惧起来。
      可不等她这里的情绪再几经变化,正当她沉沉思量着的时候,那悬照的金纸上,斑斓的神华渐次涌现,复又被束缚在金纸表面,仔细看去时,随着妖风的涌动,卷动着斑斓神华几如漩涡一般。
      而在那似实似虚的漩涡的另一端,在于此,在于彼,那无形的门扉洞开,一方幽暗的静室显照在另一端。
      于是,静室的角落之中,那玉蛇的嗡鸣声更甚。
      眼见得那一夜金纸上已然有着神华凝聚,要洒落下来,朝着青荷的身形笼罩而去,短暂的瞬间,青荷这里甚么情绪尽都散去了,她忽地一翻手,捏起一枚空白玉简贴在眉心,伴随着泥丸宫内一道神念透出,落入玉简之中。霎时间再看去时,那玉简上灵光兜转,已然灵韵丰沛。
      做罢这些,青荷才将玉简往前一递,正落在了玉蛇的身旁。
      “护好这枚玉简,听话,不要惊慌,护好它,等主人回返庭院,看到这玉简,他便会甚么都明白过来,听话……”
      到底已是被楚维阳以妖脉复炼过的玉蛇,驻足在炼气期巅峰,玉蛇早已通灵,这会儿听得了青荷的话,玉蛇吐着蛇信,竟轻轻颔首之后,驾驭着碧云,直将自身蛇躯盘在了那枚玉简上。
      乍看去时,似是已有几分楚维阳回返,玉蛇这里便绝不挪窝的姿态。
      眼见得此,青荷遂也笑了笑,她虚虚的抬手,似是在隔空抚摸着那玉蛇。
      “乖孩子……”
      话音落下时,一页金纸上,无量神华洒落,将青荷的身形笼罩,与此同时,青荷也从蒲团上缓缓地站起身来,似是从那几乎同源而出的无量神华之中借得了一股力气,莲足接连轻点在空处,整个人却兀自蹈空步虚而起,妖风之中卷动着青荷的衣袍,衣袂纷飞间,好似是玄女飞天一般,最后身形彻底的融入了那无量神华之中。
      等再看去时,青荷那朦胧模糊的身形,便已经立身在了漩涡另一端的幽暗静室里面。
      在于此,在于彼。
      唰——!
      下一瞬,妖风呼啸的厉害,略显尖利的嗡鸣声中,最后一股妖风忽地吹拂而过,漫天的斑斓花煞化作烟尘洒落静室之中,再看去时,半悬空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神华和金纸的踪影,尽都鸿飞冥冥。
      于是,偌大的静室里,便只剩了偶然间玉蛇的嗡鸣声音。
      ……
      另一处,城中央的坊区里。
      静谧的庭院之中,楚维阳正沉浸在修炼里面。
      自从互相道了跟脚之后,有了谢成琼做师叔来庇护自己,楚维阳在此地原本有类于软禁的日子,陡然间也好过起来。
      谢成琼不仅仅是给了楚维阳一份见面礼那么简单的事情,再后来,她又送了一枚玉简到楚维阳的手中。
      那玉简里面并无甚么功诀,只一道篆纹首尾勾连成的一小段禁制。
      可楚维阳看的真切,那一小段禁制,正是萦绕在自己庭院之中连绵交织的禁制中颇紧要的一处节点。
      有了这枚玉简的指点,楚维阳便可以轻易的炼化这一处节点,倒也不只是反向将整个庭院的全数禁制尽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炼化了一处节点之后,楚维阳便不至于是甚么都不晓得的睁眼瞎。
      到时候,谁在甚么时候借助禁制灵光朝着庭院之中喟叹着甚么,谁曾经在庭院前驻足,谁准备开启禁制走入庭院内,尽都在了楚维阳的掌控之中。
      也正是多了这一层掌控之后,楚维阳遂心态安稳的开始了修行。
      毕竟一路走到今天,楚维阳身上出格的道与法颇多,任是哪一道在外人面前泄了跟脚去,都是天大的麻烦,不亚于与神宵宗范老这番言说的大麻烦!
      本已经炼得熟稔,炼得如臂指使的蚀心符咒的驾驭法门,饶是楚维阳以为诸般意蕴已经在自己的手中熔炼了一炉去,可只是短短半日的功夫,便教谢姜从驾驭法门之中窥见了剑法的痕迹。
      若非是那闪瞬间的惊鸿一瞥,老实说,便也没有了后面无端生发的诸多事情。
      至于今日这一步,追根溯源去看,因果还在那符咒的驾驭法门上。
      也正因为此,楚维阳愈发明白,不可太过于盲信一个人的才情,也不可太小觑世人的眼力,愈是在世人之中道出了诨号来,入得众目睽睽之下,愈是需得小心谨慎。
      这会儿,静室之中,楚维阳的面前,是两件宝器高悬。
      一边,是山河簋兜转灵光,内里水火交缠,一点赤红晕散开来,熬炼着诸般妖兽血肉与宝材;另一边,是玄真宝鉴显化阴冥,镜上接连是阴煞鬼气升腾,却又受到符阵拘束而不得肆虐,凄厉的魂音之中,愈见一道道灰黑色烟尘涌现,被不断的拆分成丝丝缕缕的灵光,复又在一道道蝌蚪文间兜转,似是无形无相之中被炼化去糟粕。
      老实说,这一行护送宝药,确确实实也因为是在诸修的注视下,楚维阳未曾敢做太多的事情,以免教人看出跟脚来,所以一路上,不论是妖兽的血肉还是妖兽的魂魄真灵,收获尽都不多。
      可等到入驻这处庭院之后,反而是谢成琼这里也不曾与楚维阳发问,不多时候便转而送来了整整两枚乾坤囊的妖兽血肉和鬼符木牌。
      眼见得楚维阳当时的目光诧异,反而是谢成琼面带笑意,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警告意味。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你自道城之中驻守一月之久,许多细节自然也是有迹可循的,师叔我无须问你,只需差人来查一查你玉符上记勋的去向,便足以知晓你日常中以何等宝材维持修行。
      好罢,师叔做这些,是有警示你的意思,教你也莫将道城一脉尽都看的太亲近,有人的地方,便一定有诸般腌臜事情,甚么东西可以用记勋去兑换,甚么宝材宁肯多生些波折,也要悄无声息的去置换,这等藏匿自己跟脚的事情,需得多个心眼才是!
      至于这些宝材,好生收下便是,你被拘在这庭院中,老实说也有师叔行事冒失了些的缘故,可再传出去,便断没有再教你一边受着我的照看,一边却连修行宝材都用不上的事情,些许微末顽意儿,就不值得再计较了。”
      谢成琼警示自己的话仍旧萦绕在心头,也正当楚维阳沉浸在宝药与魂魄灵光的炼化之中的时候,正此时,倏忽间,悬在楚维阳腰间的玉符,在一阵嗡鸣颤抖之中,忽地悬照出明光来。
      第136章 恍惚之中寻有象
      霎时间,楚维阳心中念头微动,旋即便已经有所明悟。
      这该是宝瓶江一行,自己所该得到的玉符记勋了。
      一念及此,楚维阳翻手间将玉符从腰间摘下,神念稍稍探入其中,果不其然,伴随着灵光的兜转,烙印在其上的记勋已然有所变化——
      记勋庚等三百道。
      一念及此,楚维阳心中未曾有甚么剧烈的波动。
      一者,是谢成琼对于自己的告诫仍旧教楚维阳有所警醒,遂也明白这记勋能够兑换的东西有限。
      二来,这一行的记勋发放,已与寻常时的驻守道城的诸般要务记勋有所不同,此等记勋几乎已经默认为教诸修于特殊渠道兑换一些功诀妙法,其价值本身,已没有了甚么参考意义。
      果不其然,随着楚维阳的念头转动,玉符之中,一篇篇文字从灵光之中洒落,接连悬照在了楚维阳的念头之上。
      伴随着记勋的发放,那所谓的特殊渠道的兑换名录,也一同展露在了楚维阳的面前。
      第一眼未曾仔细端看,楚维阳只是略略几眼扫过,果不其然,整部名录约莫分成三类,最末等的诸般功诀法门,只需庚等记勋一百道便可兑换;中等功诀法门,则需庚等记勋二百道来兑换;另有完整一篇名录,其上的功诀法门,更需庚等记勋三百道来兑换!
      只这一眼看过去,道城传达而至的名录,便已经先一步替诸修分门别类,与楚维阳早先思量猜度的大差不差。
      而几乎同一时间,这前面的两篇完整的名录,楚维阳看也未曾看,便将目光落在了那需得庚等记勋三百道才能兑换的功诀名录上面。
      他修法已自成义理意蕴,走在了玄冥丹鼎一脉的道途上,如今兑换功诀,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楚维阳更是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如今挑选功诀,只取其一上善法门为妙。
      可兀自端看着,楚维阳尤有几分犹疑不定起来。
      一念及此,他的声音遂随着禁制锁链,传递到了法剑之中去。
      虽说此时间楚维阳以宝器炼得了两道魂魄真灵,可比之钟朝元这位离恨宫的道子大师兄,无端的,楚维阳几乎下意识的,还是深信淳于芷这里的多一些,不论是庭昌山的诸般妙法,还是淳于芷惯常驻足在数炼丹胎的巅峰时常高屋建瓴式的高谈阔论,都已经在楚维阳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随着声音传递而去,只短暂的沉默之后,禁制的另一端,遂传来了淳于芷那清冷的声音。
      “唔,选甚么功诀法门?只以内炼而言,不论是根基丹鼎法门,还是水火丹道法门,你实则已经尽都齐备,这修行路上,以求得通衢为第一要务,功诀道法也不是越多越好,过了一定的限度,反而要受其拖累,如今思量来,庭昌山这么长久的岁月里,只见得丹霞老母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未必没有法统上讲求掌握万法的原因。
      至于你这里,我思来想去,不该从内炼上再添砖加瓦了,然则跳出开来,以玄家义理论数,你这诸般法门,尽都是以命功为主,不是说没有性功修行的法门,不论是两道真灵符咒上观想篆纹的那一部分,还是观想蟾宫生翠火,观想命府开寒潭,这些尽都是性功修行,可攒簇在一处,却尽都散漫了些,各自蕴养着灵韵,远不如命功那般掌握纲要,浑然而成一体。
      故而若要求得尽善尽美,怕是需得寻来一部性功观想法门,以此接续上存神观想之路,梳理一身意蕴灵念,尽都束缚在一面道图上。虽然说这性命双修乃是玄家的理念,元门中多有漠视此道的,可如今思量回想着,你早先时炼化妖兽魂魄真灵,险些心神失守,也与性功孱弱了些有关,总归,这该是一桩颇有益处的事情。”
      到底是曾经离着证道金丹临门一脚的人,一番话,几若是拨云见雾,教楚维阳明白了眼前的路该如何抉择。
      事实上,楚维阳的心中,对于世上诸般法门,也从来未有玄元之辩,从来都是只要合宜自身修行的,便全都是至善妙法。
      想到这里,短短数息的思量,楚维阳却几乎笃定了自己的念头。
      也正因此,他复又朝着淳于芷追问去。
      可谁知这回,淳于芷支支吾吾好半天,方才温温吞吞的开口回应着楚维阳。
      “庭昌山的跟脚,你也不是不知,发源自古丹青元宗青魔道篆一脉,昔日里丹霞老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南疆,立山门道场在玉髓河北,从那繁复至极的符阵万法之中,能够淘换出以水火调和铅汞的内炼丹道法门,便已经是她所能做得的极致了。
      归根究底去看,这般法门,仍旧桎梏在命功之中,这都已经是老母竭尽全力将法统往玄家清净上边去靠拢的结果了,当然,她亦在乎着性命双修,这才是丹道上更高一层的圆融义理,可是你也瞧见了,折腾到最后,只出了《噬心唤命咒》与通幽秘法来。
      不说这前一部似是仍旧有着缺漏与不谐在,只说后一部通幽秘法,再尽善尽美,也止于符阵而已,仍旧是外道,无法内炼修持。故而若论及性功,我这庭昌山出身的,也是个没眼力的,你反而不如去问钟朝元,离恨宫才是玩弄魂魄真灵的大家!”
      许是自觉地这一番话里露了怯,在楚维阳的面前不再是那掌握庭昌山妙法,甚么都可以肆意驳斥的丹胎境大修。
      这会儿,许是羞愤,淳于芷说罢了这番话之后,便直在法剑之中陷入了沉默之中,任由楚维阳再去呼唤,也只装着听不见,一言不发。
      原地里,楚维阳脸上憋笑已经别的厉害,复又轻唤了几声,等袖袍之中,渐次传递出法剑的剑鸣声音之后,方才止住了那般促狭的呼唤。
      他自然知晓,这庭昌山大师姐素来是面皮极薄,又颇好面子的人,已不好再去捉弄她,以免真个教人恼羞成怒起来。
      于是,楚维阳倏忽间念头微转,便果真如淳于芷指点的那样,一招手,将玄真宝鉴擎举在掌心中,复又问向了宝镜之中的钟朝元,与此同时,随着楚维阳的声音一同传递而去的,还有那部完整的名录。
      也不知是这筑基境界的道子与丹胎境界的修士确确实实差这些眼力,还是楚维阳早先时那般撕裂拆分钟朝元的魂魄本源,到底是伤了根基处,教他思绪本就比寻常时慢了一截。
      “师哥,还需得好生考量一二!”
      这会儿时,端看着那名录,钟朝元只是沉闷的说了一声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思量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