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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风藏杀伐气 水掩城府心
      会稽郡吴县有一处刘宅,主人刘介又名东汉直介,自倭国来,是阿知使主之后,某一天他正与女裁缝师袁好在院子里讨论着买卖,他身后站着一位保鑣,人们称他为「一郎」或是「武内一郎」,是刘介在倭国时,向武内氏借来的,但他本身并不姓武内。
      忽然间,萧博气呼呼地走过去。
      「阿妹,可找到了?」原来萧博是名女子,她那时还穿着一身男装呢,只是长发已放下,随风摇曳。她本名刘圣延,是刘介的堂妹,这段时间她一直替她的哥哥,在江东寻找「合适的人选」。
      「阿妹啊,怎么回事?」见刘圣延未回话,刘介急着问。
      「没什么…」
      刘圣延欲言又止,她扯下了袖口的束腕,没多说什么就走回房了,一郎看起来有点担忧,也跟了过去。这时候左右来报,把刘圣延遇袭的事情告诉刘介。
      「或许我们行踪曝了光?」刘介琢磨着。「不行,还得去找王潜。」
      这处宅子也不过是刘介的临时住所,是王潜借给他的,让他在倭国与江南往返时,有个栖身之所,因此他说搬就可以搬走。刘宅一行人带着些许的家当,在渡口准备上船。
      「事跡败露了?」「我东汉直氏与朝廷多年来的密约,何以至此?」一路上刘介在反覆思索着,对于刘圣延遇袭的事情始终感到纳闷。
      湖面上徐徐的微风,闪闪的波光,刘介心情却是七上八下,涔涔的湖水夹着不知哪来的歌谣。
      「那在唸着什么?」刘介看到湖边有些小童在玩耍,好奇地问着左右。
      「是童谣,依稀是…『马猎狗,一嘴毛…』」
      「不对,是『马背狗,一嘴毛,昔日江湖成天娇。』下一句是『东风起,雨自饶,还我华夏正我朝。』听起来应是嘲讽北国那些胡人的。」左右纷纷讨论着这首童谣,更让刘介感到好奇。
      「不知作者为何?叫一郎来,去那看看。」
      「可是主公,一郎上街了,嚷嚷着说要去找袭击小姐的那伙人…讨公道。」左右来报。
      「胡闹,把他给我叫回来!」
      一郎跑去找事,让刘介大为光火,他吩咐了刘圣延务必把一郎逮回来。但是这个一郎不顾刘介的安危,带了一帮随从,显然是气炸了,他打算直闯县衙,要问个明白。
      眼看这趟旅程就要结束了,郑炫带着压马路的心情,边逛边找着县衙,看起来一派轻松。他逛着吴县的大街,却好死不死的碰到了一郎,一郎也看了看他们,并盯着郑炫背后那个长匣看,想到刘圣延跟他提过「それは重要な箱です…」意思是说那背后的匣子好像很重要,一郎还把郑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下子没找到攻击刘圣延的人,反倒找到了轻薄她的人。一郎一时怒气难耐,一把拔出长刀,口中开始对着郑炫叫骂,吓跑了街坊周围的人潮。
      「ばかやろう、あなたは私の女性をいじめました!」他大概就骂了「马鹿野郎」之类的话,并痛斥郑炫轻薄了刘圣延,这时郑炫满脸问号,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一郎在骂什么,只见一群倭人开始攻击他。刘介的随从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郑炫方面却只剩那几个人,哪里挡得住?
      「公子,听闻八面玉霄剑削铁如泥!」
      左右的提点下,郑炫急忙抽出了八面玉霄剑与一郎对战,但没两下子,这把剑竟被劈成两截,让眾人都惊呆了。
      「一郎、失礼なし続けたら、私は武内良に教えて!」这时传来一方不知所云的语言,一郎停了下来,往回看,有一名女子走来与之交谈,但一郎的情绪依然很激动,这名女子警告着一郎,说如果一郎再胡闹的话,就要找他在倭国的主子武内良告状。说完后走上前,看着郑炫那把断掉的宝剑,露出担忧的表情。
      「唉呀…这恐怕价值连城吧?这如何是好…总而言之,今日之事我倍感愧疚,我会尽一切之力偿还的。」
      郑炫渐渐从晴天霹靂、愁云惨雾中渐渐醒来,他看了这名女子,穿着鲜明的交领襦裙,尤其是那紫红色的间色长裙,明艳动人。
      「赔偿?如何赔偿?姑娘你可知,这是前朝古物『八面玉霄剑』啊!」
      「八面玉霄剑?」这女子与一郎面面相覷。
      「郑兄,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你认得我?」郑炫看起来一脸狐疑,而女子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她便是那日酒馆所见的萧博。」林文君拉了拉郑炫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一语惊醒这个梦中人。就跟许多人一样,刘圣延妆前妆后差满大的,难怪让郑炫认不出。
      「你还摸了人家一把。」林文君偷偷的提醒郑炫,还推他出去道歉。
      「我、那日,我不是…」郑炫瞬间从惊讶转为惊恐,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赶紧把双手藏到背后,因为郑炫认为剑断了事小,被当登徒子事大。他支支吾吾的,开始变得不知所云起来,这种事该怎么解释?一时半刻恐怕也说不清。
      「对了,其实,你那把剑不是…总之,唉,总之我必定会偿还。」刘圣延打断了郑炫的话,她转过身来不敢面对郑炫,那日的事也不想再提。「耻ずかしい…」她背对着人,自顾自地嘟囊着。
      「若你想要真正的八面玉霄剑,那便随我来吧。」
      王家堡,一个湖岛上的坞堡,坐落在岛屿的半山腰上,雄视着整个湖面。某一日,有数艘客船停泊在码头旁,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下了船,刘介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郑炫等人在后头跟着。岛上阡陌纵横,自给自足,棉麻丝绒,尽善尽美。走着走着,云雾渐渐淡了,山头也透了出来,坐落在山腰上的王家堡也探出头来跟大家打招呼。
      「就如同在晋安一般。」林文君与郑炫面面相覷,同样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坞堡,同样是山,山坡上同样种着茶,还有果树,只是这里的茶,气味更浓郁。「好香啊。」郑炫闻着闻着,鼻子闻向了林文君,结果被林文君一把推开。两人就像儿时一样,嘻笑打闹。金色的阳光渐渐洒下来,不久之后,终于有车马从远方来接应他们。
      王潜,这座坞堡的主人,是一位有智慧的长者,看起来仙风道骨,颇为清瘦,但是声音宏亮,个性相当爽朗,做事向来不拘小节。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朝廷国力日盛,这回连洛阳都攻克了,北伐还用的着你我?这鸟尽弓藏之心,昭然若揭。」
      主厅里,王潜仔细地分析当前的局势给刘介听,刘介一直以来都在替朝廷密谋北伐之事,并打算在北方復国后,与南国交好,前些时日南国朝廷政局不稳,需要刘、王等人的力量,但今非昔比,朝廷已然独大。
      「此话怎讲?我家阿妹是遭北人袭击,与此何干?」刘介似乎不太相信王潜的话。
      「说来话长。」王潜案上的博山炉裊裊地冒着烟,他拿起了拨子伸进炉中理了理,不疾不徐地告诉刘介。
      「你可知当朝土断已不下数回?如此不顾情面,卑劣至极,当今名流望族人人自危,又更何况百年前的一纸盟约,千年前的血浓于水?如今这世道,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他皇帝老儿岂能不防你?」王潜一席话,让刘介哑口无言,接着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北人南来,杀人犯案,当朝浑然不知?刘兄,切莫再心存幻想。」
      或许真如王潜所说的,北人南来行兇犯案,当朝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又或者根本是南北合击?
      「笑里藏刀,恐怕是这皇帝最大的本事。明里不愿撕破脸,暗里就来这么一下…此外,你我往后还得低调些,许多白籍者对朝廷皆忿忿不平,扬言『抗土断』,形同公然抗旨,朝廷早晚用兵。」王潜搓着鬍子,警告刘介。
      「这廝…大族用不着了,便弃如敝屣?」刘介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若无朝廷相助,恐怕大业难成,你说这如何是好?」
      「方法是人想的,不可能全都枉然,按部就班来做,之后随机应变,首先这第一步,至关重要。」王潜的一席话,让刘介想起了他们密谋的计画,因此他让人请郑炫进屋。
      「燁德兄弟,有样东西,想请您过目。」刘介吩咐了左右,将一柄长剑给郑炫端详。
      郑炫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什么花来,连柄带鞘黑鸦鸦的一片,重量倒是颇沉,他拔出半截,发现这剑身一侧有三脊,分成四面,两侧共八面。
      「这本是我大汉孝献皇帝的一把配剑,千锤百鍊,巧夺天工。」
      郑炫抽出了整把剑观察,刘介继续解释。
      「歷经了改朝换代,颠沛流离,最后由阿知使主带往大和,此后便一路传至我手中。约莫百馀年前吧,我祖辈眼见中原动盪,有机可图,因此又返回中原,阴错阳差地结识了王氏一族人。」
      对于过往的一切,刘介就好像歷歷在目一样。
      「只因这层层锻打的痕跡,彷如祥云,人们便称之『八面玉霄』,然这不过是虚名而已,宛如浮云一般。」
      「人云八面玉霄剑流落于南越之地,没料到竟在东倭之国。」
      郑炫穷极一切之力竟然找到的是个贗品,这让他感到十分可笑,尤其是眼下的状况让他非常苦恼,应该拿真品给皇帝还是贗品?那真品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拿出去说不定还被认为是假的,拿贗品出去,一旦东窗事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重点是贗品能不能修復,还是一个问题。
      「剑,可以给你,但须取之有方。」
      「什么?」
      「替我刺杀一人,北国长水校尉─高若明。」
      此时在敦煌近郊的大漠上,有数百名军士在护送着骆驼商队。
      「军爷,要起风沙了,咱们先进城吧。」
      「不可,这要是误了卢脩大将军的寿辰,高将军必定要了咱们的脑袋。这玉要砌成佛,是要些时日的,你以为咱们还需多久才能到长安?」
      「报…」一个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纵马狂奔回来,他背上插了数支箭,并指着后方,还来不及开口就坠马倒地,眾人皆惊。那军头望了望,沙丘后面涌来一片黑压压的兵马,他们抽出了手中的长刀,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少说也有数百人。
      「折罗漫夜鬼?」
      在一阵刀光剑影后,军士败北,驼商逃窜。折罗漫夜鬼不知曾几何时,一改过往昼伏夜出的行径,现在更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下打劫。渐渐扬起的风沙,遮蔽了军头的视野,触目所及仅他自己一人与最后一名驼商,但军头仍然尽忠职守地护着一旁的驼车,倒是骆驼自顾自的不知嚼着什么,还瞄军头一眼,看起来一派轻松。军头往回看,那名驼商早已全身瘫软倚靠在车旁,裤襠溼了一片。
      「快想想,眼下还有何对策?」军头双手握着刀,盯着风沙里的一切。
      「军爷,依我看,就降了吧。」
      「休想,若降了你以为还活得成?」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錚錚的金属声,风沙中缓缓走来一个夜鬼,逐步靠近,他全身的盔甲灰黑而陈旧,黯黯的眼神在鬼魅般的面具下狠狠地瞪着军头。
      「玉给我,你走。」他沙哑地说着,但是军头丝毫不畏缩,「RRRRRRR」他大吼并衝上前去,驼商也「RRRRRR」在后头哭爹喊娘。「呼」一声,夜鬼拔刀的那一剎那,军头的项上人头就跟着消失在风沙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驼商已经吓得双手合十,念起经来。这个夜鬼走近他,蹲下来,驼商紧闭双眼,念得更大声。「嘘…」夜鬼示意他安静,他真的就安静下来。他偷睁开一隻眼瞄一下,发现夜鬼的脸就在他旁边。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夜鬼这时候感到非常头痛,他隔着头盔抓了抓头。「你再吵,我一刀捅死你。」夜鬼警告了驼商,驼商只好用力憋着,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告诉高若明,还有曹诛。这块玉是如何来的,他们知道,我也知道。今后休想再从我们这夺走任何一样东西。否则我『红莲罗剎』将一一讨回来。」
      他轻轻拍了拍驼商,想安慰他,结果驼商反而吓得睁开了眼。风沙早已停歇,数百名折罗漫夜鬼就围着这个驼商。「娘啊!」驼商哭了出来。